尖白深渊_第182章_尖白深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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尖白深渊_第182章

  艾伦抬头望著别墅的围墙,高度不算太高,没有安装防止入侵的电网和铁丝,似乎是因为这些东西和古堡的风格不符,艾伦只看到围墙上有一些雕花的铁栏杆,如同童话故事中虚张声势的棘刺玫瑰园。

  他往後退了几步,飞快地朝围墙跑,借助惯性和冲力往上爬并抓住了围墙上的栏杆。艾伦越过尖锐的玫瑰棘刺,以最快的速度落到庭院中。他感到有些古怪,似乎什麽地方出了问题。这里不该这麽安静,或者说不该这麽冷清。尽管还有好几个小时才到午夜,但是整幢别墅却没有聚会的征兆。难道所有人都只在最终时刻来临才会出现吗?

  为了证实这一点,艾伦决定改变原来的计划,他给自己限制了时间,半小时内得搞清楚这里的秘密,万一遇上最坏的情况──比如说这里是个空巢,就得另想办法了。

  他穿过庭院正打算找找哪一扇窗户更适合悄悄潜入,就在这时身後传来一阵奇怪的低吼声。这个声音肯定不是人类发出的,更像一种动物。艾伦几乎可以肯定是一只狗,未必饥肠辘辘,但好斗凶猛。他没有立刻回头看,而是飞奔向前,同时伸手摸到了怀里的猎刀──康斯坦丝模型店的军火库真是应有尽有。他在心里想,今後他也要有一个自己的武器库,子弹像谷仓一样堆满整个房间。

  艾伦沿著墙边跑,希望能摆脱看门狗的追赶并且找到一个进入别墅的入口,但是好运似乎在今晚与他绝交,当他转过墙角时,另一只狗出现在他的视野中。这是一条黑色的纽波利顿犬,脖子上戴著镶嵌宝石的项圈,一边淌著口水一边朝他走来。

  艾伦回头看了看身後,追兵同样是条纽波利顿犬,也许是此地主人的爱好,这只狗的脖子上也有一个项圈,但宝石的颜色略有不同,它们以此来作区分。艾伦倾听四周的动静,似乎有更多同类蜂拥而至,它们嗅到了入侵者的气味,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起猎杀来。

  要想脱身只能趁现在,艾伦选择继续往前,後面已经没有退路了。他看准一扇窗户,走近时前方的那条狗发出一声低沈的咆哮,张开口水横流的嘴扑了过来。艾伦对准它的脑袋踢了一脚,但这条看守庭院的狗并不是只会用爪子和利齿,它更接近高等动物,懂得如何运用战术,而且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本性。

  艾伦差点被咬中,但最终惊险地躲过了利齿。他有一阵恍惚,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只有一扇小铁窗的地下仓库,此刻正和派恩互相搏斗。派恩就像一头野兽,尽管他不肯承认,认为自己站得高看得远,可他确实有野兽的特质──勇猛、顽强、直觉敏锐,对待猎物绝不轻易放弃。艾伦不禁要感谢他的教导,要不是习惯了这种厮杀,或许此刻他已成了看门狗的晚餐。

  这条狗锲而不舍地对他猛扑撕咬,它的同伴也已经加入了厮杀。艾伦举起匕首对准其中一只的脖子猛刺过去,凶狠的动物似乎感觉到了危险,在即将咬住他手腕时放弃了这次进攻,往後退去。

  如果它们能够友善一些,这些家夥已经算得上聪明可靠的朋友,艾伦没有给它任何反击的机会,握著匕首的拳头往它湿漉漉的鼻子上打去。看门狗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,这一拳正中要害,但其他的狗并没有被吓退,反而更为勇猛地扑了上来。艾伦看准机会,踩住墙边的花坛往上跳跃,伸手抓住了高处的窗台。他敏捷地缩起腿来避开底下不断猛扑的狗群,接著用匕首砸碎玻璃,翻身进了别墅内部。

  艾伦躺在地板上,听著自己的呼吸声,现在他遇上了难题,刚才的声音一定已经惊动了一些人,这将使接下去的行动更加危险困难。真是个令人尴尬的意外,他从未想过庭院里有狗该怎麽办。一分锺後,他从铺著地毯的地板上起来,走到窗边往下看看院子。几只体型相当的纽波利顿犬仍在下面游荡,不肯轻易离去,其中一只倒在草丛里没有动弹,奄奄一息。

  ──这只狗生病了,它的鼻子干干的。

  艾伦离开窗户,把这些挥之不去的声音赶走。他已经不再是会对生病的小狗好奇的年纪了,定时器上的时间还剩下一小时五十九分。这里是个宽敞的房间,但没有光,只有一股灰尘的味道。艾伦走到门边,他得尽快离开这,以免听到响动後有人来查看。

  他的手已经伸向门把,轻轻转动一下。忽然间,一种奇怪的感觉冒了出来,就像门外是一个巨大的冰库,冷空气从缝隙中钻进来。

  艾伦打开门,一个人影站在黑暗中。他立刻举起枪,影子晃动了一下,毫不犹豫地抓住他握枪的手。对方的直截了当令艾伦万分惊讶,好像他不知道手枪是可以瞬间致命的。艾伦感到手腕如同被重型机器碾压著,发出咯咯声响,骨骼和肌肉全挤在了一起。

  黑暗中的影子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对准他的脸颊揍了一拳,行动坚定不移,好像接受指令的机器。艾伦被这一拳打得摔倒在地,尽管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抵挡仍然无法控制平衡,向身後的桌椅摔去,接著还没有来得及站稳,对手又朝他猛扑过来。

  手枪已经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,但艾伦从派恩那里吸取经验教诲,不能过分依赖武器,因为它们随时都有可能离开。他蜷起身体,朝影子踢了一脚,但却被轻松躲开了。当影子抬起右手时,艾伦好像触电一样浑身起了一阵麻痹,这是不好的预感,也是刺激感,他下意识地把头转向一侧。一个极轻微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,随即散开一股火药味,一枚子弹擦过他的脸颊射穿了桌子。

  黑暗中,艾伦的肋骨又猛挨了一下,几乎折断,剧痛使他出了一身冷汗。这个人比派恩更强吗?他立刻否定了这个判断,派恩的拳头是致命的,因此他对武器总是嗤之以鼻,可眼前的人却擅长利用一切工具,他更像派恩和韦德的混合体,没有骄傲和自负,没有对特长之外的一切嗤之以鼻的轻蔑,甚至没有感情。艾伦感觉不到他的回避,对於大多数的反击,他都以强硬的方式抵挡下来,简直令人怀疑朝他开枪他也不会完全躲开。

  真是个怪人,但更奇怪的是只有他一个人到来,难道他的同伴认为只要一个人就能对付所有未知的入侵者?

  艾伦在剧痛中拔出了另一支枪,他对准影子的头部开枪,但对方以程序设定般的精确行动躲开了。枪火在黑暗中一闪而过,艾伦看到了他的脸。一张年轻的脸,也许只有十五六岁,冷峻沈默,不能用稚气未脱之类形容同龄男孩的词汇来形容他。稚气是无忧无虑者的特权,是快乐的伴生品,永远不会属於黑暗中的影子。

  “你是谁?”艾伦问。

  枪火消失,两人又重归黑暗之中。

  49.家园

  “你是谁?”

  黑暗是公平的。人们站在阳光下会有影子,黑暗中却不能自然发光。

  艾伦心里明白这个问题不会有正面答案,但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,甚至他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对手──另一个杀手,除此之外不会有别的解释。他接触过戈登家族的保镖,那些家夥只能对付普通人,一对一比不上派恩的一根指头,他们不会有这种自信认为可以单独行动完成任务。艾伦摸了一下被打中的肋骨,疼痛的感觉在减缓而不是加剧,证明没有骨折,他不能花更多时间去仔细检查自己,空气的异常流动在提醒他危机尚未过去。

  对方显然能够看到他,可艾伦仍然相信黑暗是公平的,他们机会均等,他需要的只是适应对手的风格,找到习惯和规律。

  派恩是靠揣测他人的目的来判断行为,这个人却是以最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控制对手的行动──不断进攻。他对被攻击对象的反应了如指掌,挨了一拳会往何处倾倒,人类自我保护的本能和下意识反应,从第一次袭击後他就掌握了整个搏斗的节奏。

  艾伦想起了韦德的话,节奏可以创造也可以破坏,破坏节奏的方法是制造意外。他意识到自己竭尽全力躲闪对方的攻击反而成了牵线木偶,於是当一阵疾风朝他脸上袭来时,他忽然停住了,不躲不闪,好像忽然被施了静止不动的魔法。艾伦的脸上挨了一拳,但能感到对方有点意外,似乎这一拳不该这麽轻易命中,但他的反应也很快,知道搏斗中的人挨了一拳之後一定会努力使自己站稳,踉跄一下接著反击。他手中的枪已朝艾伦可能去的方向瞄准,没有犹豫立刻扣动扳机。但这一枪并没有如预期的那样命中目标,甚至没有对艾伦造成多少威胁,子弹距离他的身体很远。当他挨揍时不像往常一样尽力保持平衡寻求反击,反而顺势往地上摔去。这一拳不足以把人打翻在地,但他却倒下了,这是难以预料的意外。艾伦的手臂在地上撑了一下,抬起脚朝对手的小腿扫去,接著如愿以偿地听到了倒地声。他心无旁骛,飞快翻身起来,朝黑暗中的人猛撞,膝盖用力往下压,接著伸手去抢武器。

  然而这个出人意料的战术只让他占了几秒锺上风,当他全力以赴要把对手压在身下时,忽然感到一件冰凉的物体紧贴在自己的小腹上,他不敢犹豫,立刻松手往後退。冰凉感化成了实体,在他的腹部划过,留下一道刺痛的伤口。艾伦来不及吃惊,伤口部位又被猛踢了一脚,这一次他确实无法站稳往後倒去,一时间剧痛像潮水一样汹涌而来,使眼前的黑暗更加浓厚。此时的黑暗不是环境造就,而是来源於他的身体。当视觉略微恢复时,一支枪的枪口对准了他的额头。

  他随时会开枪。

  艾伦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,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,距离死亡如此之近,好像压在他身上的是死神本人。他的鼻子闻到几种完全不同的气味──血、灰尘、防锈油、金属,还有汗水。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,闻起来就像岩浆,是地狱的欢迎仪式。

  接著他听到了扣动扳机的声音。千钧一发之际,艾伦忽然脱口而出:“戈登先生。”

  扳机声停止了,艾伦需要这个停顿,他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以最大力量往上推,轻微的枪声响过,子弹打在他头顶的地板上。

  这次惊险的搏斗使双方都陷入难以动弹的境地,艾伦紧抓著他的手不放,这样他就无法再施展神乎其神捉摸不透的格斗技巧了。艾伦说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  这个问题并不比“你是谁”更讨人喜欢,也未必会获得友善的答案,但刚才他们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,艾伦却没有感到敌意,也没有产生敌意,好像只是一场竞技比赛。黑暗中的人沈默著,一言不发,简直令人怀疑他根本不会说话。这个猜测并非无稽之谈,杀手不是演说家,不需要高谈阔论喋喋不休,沈默能够获得更多信任。也许露比更喜欢这样的合夥人,善於服从,身手不凡。

  艾伦和他僵持不下,感到手中的力量一直没有消失,可接著发生了一件令他分外吃惊的事。黑暗中的人说:“我没有名字。”

  他的声音又低又沈,没有年轻人应有的轻率和活力,不包含感情,但口齿却很清晰,不像疏於交谈的人。

  艾伦奇怪地说:“怎麽会没有名字?”他居然和这个要置他於死地的人聊起天来,事实上他们仍在互相较劲,试图找到机会把对方彻底击败,但这并不妨碍语言交流。艾伦甚至比对方更需要创造和把握机会,他心里明白,眼前的人可能是他至今为止遇到的最大难题,这和派恩的健身课不同,派恩对他降低了标准,虽然严格得不近人情但毕竟不是生死相搏,而这个年轻的对手却像一条野生的狼,拥有上天赐予的天赋,并从严苛环境中获得了生存和搏杀的技能。艾伦可以感觉到他手臂和全身的力量,他花在锻炼上的时间显然比自己多得多。

  为了获得更多机会,艾伦不得不想法引开他的注意力,幸运的是他似乎并不是个一意孤行完全没有情感的人,艾伦在生死关头喊了“戈登先生”,他对这个称呼有反应,戈登先生可以是很多人,一个庞大家族的姓氏所代表的对象数之不尽,艾伦用这个称呼自救了一次,而接下来的问题连他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。为什麽要问他的名字呢?眼前的人确实令人好奇,但绝不是个可以随意交往的对象,提问仅仅是想分散他的注意力,并没有期待任何友善的回应,可是这个更加莫名其妙的回应却来得又快又突然。

  艾伦说:“要是你没有名字,你的同伴怎麽称呼你?”

  黑暗中的人说:“我没有同伴。”但是随即,他又说,“他们叫我‘叛逆’。”

  这倒是个不错的称呼,艾伦对他的有问必答感到十分诧异,他的枪还对著自己的头顶,只要略微松一下手,子弹就可能在他的脑袋上开个洞。艾伦非常相信他的目的只有一个,就是杀了自己,但他没有杀手该有的凶神恶煞,不像赫尔曼那样──憎恶之情溢於言表。艾伦从他有条不紊的呼吸中感受到,他在完成一个任务,一项对他来说再普通不过的工作,就像披萨小弟送外卖一样,没有好恶之分,心中想的只是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。这个结论令人啼笑皆非,艾伦的脑子里居然冒出“营养、快捷、方便”这样奇怪的词来。

  就在他胡思乱想晃神之际,忽然感到头顶的枪往下一沈,他大惊失色,手臂用力往左侧扳动,枪响後子弹擦著了他的额头。艾伦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,脑袋里好像有一群焦虑的蜜蜂在四处飞舞。他用力踹开对手,往黑暗的角落滚去,他认为自己还记得手枪丢在哪个方向,没有武器,脱身的几率为零。

  艾伦在角落中寻找丢失的枪械,这次好运站在了他这边,冰凉的手枪如同一团希望重回手中,这时又是一颗子弹朝他射来。艾伦没站稳,身体一侧倒在角落,他小心移动,可回应他的仍然是沈默无语的一枪。艾伦忽然呻吟起来,不再乱动。他的心还在猛烈跳动,频繁得令人有些不耐烦,接著他听到黑暗中的人朝他走来。实际上并不是听到,而是感觉到。四周根本没有脚步声,对方也不会如此莽撞,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。艾伦屏住呼吸,等他来确认自己的生死。

  当他感觉对方近在咫尺时,一鼓作气伸直手臂,举枪对准黑暗中的某一处说:“正面开枪是我的杀手!。”枪声响过,艾伦却不敢去确认是否命中了目标,这也是他虚张声势的计划,他放弃了继续这场快餐式的搏斗,开枪後立刻往门边跑去。

  艾伦打开房门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令他终生难忘的房间,在空荡荡的走廊里飞奔而过。他感到身上忽冷忽热,冷汗湿透了衣裳,但却热血沸腾。

  他忽然发现此地的不对之处。

  这里不是戈登家族的别墅。

  艾伦沿著走廊跑,他怀疑自己引来了更多杀手,但此刻周围却是静悄悄的,两边的房门全上了锁,为了避免那个名为“叛逆”的追兵再次追来,他得先找个安全之所躲避一下。当他走到走廊尽头时,发现这扇门虚掩著,里面没有光。艾伦小心推门进去,似乎空无一人,但他不敢放松警惕,举枪对准一片雾霭似的黑暗,反手轻轻把门关上。这个房间没有窗户,也有可能拉著窗帘,关上门後整个空间变成了一种固体般的黑。艾伦擦了擦额头,黏稠感和刺痛表示那里正在流血。他松了口气,放下枪,这时,他听到了一阵掌声,接著整个房间全亮了起来。

  赫尔曼?戈登坐在对面的椅子里,面无表情地鼓著掌。在他身旁站著一群全副武装的男人,一部分枪口对准艾伦,还有几支对准另一个人。

  艾伦朝那个人看了一眼,是老戈登的妻子玛蒂娜?戈登。

  “真令我刮目相看,白猎鹰先生。”赫尔曼放下手掌说,“欢迎你光临杀手们的巢穴,你们应该会有共同语言。”

  艾伦做了个无奈的表情,从身上摸出匕首和枪一起扔在地上。他说:“我希望我的待遇能和你的继母一样,给我一张椅子,我现在累极了。”

  50.同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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